“可是……”幸村精市以弱不可闻的声量咕哝,他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。
纵使社交切忌交浅言深,可他的这份心意绝对不是轻薄的。事已至此,只有把话说开,才不会平白毁了这份交情。
为自己做了两秒心理准备,幸村精市没准备好,但他认为不能再拖过去,便坚定地抬起头,定定看着太宰治。
“可是总会有办法的,不是吗?”幸村精市的语气近乎乞求。他握住太宰治的手,尝试凭此给予对方一种安慰。
太宰治设想了无数种反应,从没想过、从不敢想这种可能。他身体不自觉向后一缩,有些不可置信。
这种时候,幸村精市竟然还在为他考虑?他明明记得,在这次回溯中,他与幸村精市关系并不算很亲近的。
太宰治不禁微微启唇,怔怔望着幸村精市。良久,他垂下头,低低笑着,像是不屑,又像是自嘲:“总会有办法吗……”
看这样子,太宰治显然是愁绪郁结,仅凭一张嘴、几句话,恐怕难以调节。幸村精市绞尽脑汁,试图思考如何能实际地替太宰治分忧。
空气近乎凝固,餐馆内极为安静。厨师手持锋利的刀具,手法娴熟地处理着鱼肉,这便是附近唯一的声音。
良久,直到菜品上齐,幸村精市终于得出了结果。他深吸一口气,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,心中顶着莫大的压力,却依然非说不可。
幸村精市神情郑重,语气坚决道:“太宰,很抱歉。”
太宰治倒了杯茶,默默听着幸村精市的话。
多次回溯中,他很难一直保持良好状态。类似的关怀,他听得多了,甚至于幸村精市也是亲口说过很能戳中他心窝的话。
这次要不是幸村精市精准踩雷,太宰治只会装出一副心有所感的模样,彼此都能留有余地,乘兴而归。
幸村精市看出太宰治的漫不经心,心中略感悲伤,依旧只能在后悔和及时止损中选择继续说下去。
“活着有什么意义,我没有认真考虑过,所以我无法回答你。可是、我认为,只是走下去,这件事本身,也不是那么毫无意义。”
太宰治拿起茶杯,贴近唇边,只感到心里有两种认知在互相撕扯。
一道声音在说: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自己,所有关怀与劝阻,不过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傲慢。
可于此同时,还有另一道声音在说:以超出他人认知的行为做要求,这本身就是一种傲慢。
他蓦然意识到,对于幸村精市来说,这些话是对方鼓起勇气,越过了对方所划定的正确的边界线,怀抱着真挚的情感说出来的。
太宰治抿了一口茶水,唇角微扬,不禁释然。
人家只是好心关怀,又做错了什么呢?何必如此伤春悲秋。有这功夫,想想如何破局,不是更好。
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烦心,也没有什么能帮到你。把自己料理清楚,免得令你多加烦扰,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。”
说完,幸村精市微微叹息,却见太宰治动作一顿,茶杯陡然摔落,发出一声沉闷的“砰”声,清脆的破碎声随之响起。
碎片四散飞溅,茶水也在地上蔓延开来,形成不规则的水渍,太宰治却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。
“对了,我怎么一直没想过——”太宰治喃喃自语,眼神愈发明亮,身体猛地前倾,扶住幸村精市的肩膀,“我明白了!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!”
从前太宰治一直认为丸井文太是被他牵扯入局,而他既然拥有超出局限的能力,自然是他来操心如何让对方活下去。
可那时,太宰治没有考虑过,人的命运从来都掌握在本人手里。
在这个世界中,太宰治没有权重,但幸村精市他们各自都有一定的权重。
之所以这次能够改变命运,并不是太宰治的努力起了作用。改变自身命运的,正是幸村精市他们自己。
幸村精市能从绑匪手中逃脱,并非因为太宰治救了他,而是因为他成功获救。
忍足侑士避过了灯光设备砸落,并不是因为太宰治让他移开位置,而是因为他坐到了安全的位置上。
太宰治只是作为世界之外的人,观测到这一状态尘埃落定。
也就是说,虽然太宰治不能够改变丸井文太的命运,但假如通过他的引导,丸井文太做到了改变自己的命运,这个状态就能够固定下来!
幸村精市不理解太宰治突然在说些什么,但他感受到太宰治指尖微微发颤,兴奋激动溢于言表,便也感到十分开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