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毕竟,间隔了一层屏风,怎么能说是已经见过了呢?”五条悟淡然说道。
这位五条家的神子绝对来者不善,他现今的神态可不像是什么都不做就愿意放他们过去的。加茂月行也是首次真的见到六眼,其给人的压力确实如传闻中所说,宛如天倾。
“哦,五条家的神子也要插手其它家族的夺位更替事宜么?”加茂月行一点也不慌张。他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想过隐瞒,就算是一位特级的咒灵,他也会随时将它带在身边,哪怕是来到咒术界高层的集会场合,也不吝于将它携带而入,毫不避讳自己的与众不同。
这确实是一个问题。五条悟有他的身份立场,哪怕他很少顾及它,但在越是古老的阶层里,人们就越是介怀立身之别,因为你往往投入进去了,另一方也不会感念你。
反倒会警惕你。因为肉要烂在锅里,多出来的乞丐才是真敌人。插手其他人家中的事,就是现代的人也很少去做。没有名义,也没有必要。
最起码现在的他,连外界的一个咒术师都没有杀死。五条悟咧开嘴一笑:“我可不管那么多。唯一的一个与咒术师随时同行的咒灵,和‘咒灵操术’完全不同,我再怎么样也要来看看,如果对咒术界有威胁,那干脆从源头上在这里将你们剿杀掉,也避免以后再闹出什么事来。”
加茂月行同样也笑了,他若有所悟道:“原来如此,咒术界的第一人其实是在把整个咒术界都看作了自己的后花园,其中的蝇营狗苟不管,但只要有一点不在你预料中的改变,你就要用大力去打压它,不能容忍它有一丝成长——说是咒术界的改革派,但其实你,五条悟,才是守旧派最忠实的守户犬吧?”他侧目看他。
五条悟愤怒之极,他没想到有人说话竟如此难听,比用最脏的话来痛骂他都要让他来的恶心,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发都在叙说着抗拒,被归类到烂橘子的那一方,还是他们的狗,这让他感觉自己脏了,从内到外。
他美丽的眼瞳中闪过涛然巨浪,他死死地盯着他:“你在说什么*话?”
不在意五条悟的脏话,加茂月行一笑道:“难道不是么?你想一想,你嘴里说着改革,但你真的有做出什么符合你咒术界第一人身份的事吗?”
现场的氛围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地步,除开场中的二人一咒灵外,再没有人能在其中保持镇定。加茂月行依旧是笑着的,但这笑容也逐渐显露出了其中的虚假,他开始展露出自己一部分的本质:“我从前就知道加茂家的主脉早已是烂透了,也从不对咒术界的高层抱有期待。而现在等我亲身来看,他们也确实是——烂过了。”
“‘连咒力都体会不到的废物……’”
“你知道他们是如何看待这世间的吗?”加茂月行开始回想起自己在来到集会后听见的话。
“‘真是讨厌啊,从古至今都是这些废物们占据了最多的土地,现在都敢大言不惭地自诩为世界的主人了,这些家伙们……’”
“还有除他们之外的其他普通的人?”
“‘完全不用那么担忧它们,密密麻麻的,就像虫子一样,怎么都死不绝。资源给他们也是浪费了,这种生命,再渺小不过了。只用维持住一个最基本的数量,繁殖……’”
“就像是腐烂的肉泥,”加茂月行回想着那些话,他说:“不赶紧剔除,还要用最优厚温暖的土地翻来覆去地蕴养他们,结果就诞生出了一堆的畸形种。”
“连我都不敢有这种想法,”他微笑起来:“他们倒是胆子大,思想也开阔,看待这世间与同类,如此的,‘别具一格’。”
“你看啊,”他倾过身来道:“就是这样的咒术界高层,你没有一丝的改变。而当有了变化,你就第一个跳出来,这不是守户之……”是什么?
后面的话没有说完,铺天盖地的压力就从前方汹涌而来。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,苍蓝色的眼瞳中是一种令人惊骇的冷漠,他的身形静止不动,但一种强大的排斥力自他的身上生出,加茂月行被压得往后飞退,风势浩大中,不得不抬起手,遮眼看他。
苍跟在他身边。汽车中的加茂家的咒术师赶忙对手机另一面的人说些什么,他面露恐惧地看着前方那人,口中慌张道:“是六眼,五条家的那个……最强……”
“那些家伙们,确实是令人闻一闻都想作呕的渣滓,”五条悟抬眼望他,“我也曾想过,要不要对他们动手……但那不是你能在这里混淆概念的理由。”
“他们固然是恶心的,可这与你之本身的危险性有什么关联呢?”五条悟往前缓缓走出一步道:“咒灵与咒术师结合在一起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,咒术师是站在咒灵与人类之间的最后一条防线。如果是利用术式还好说,可依我看来,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对彼此有约束。不管如何,确认你的情况,难道不是应该做的吗?”
他的眼瞳绽放出蓝光,是运行了术式的标志。晴天白云之下,他宛如是苍天的代行者。
可纵使如此,加茂月行也没有露出一丝怯意。不愧是一个能从御三家中杀出来的人。他笑得更为肆意了:“那你还说不是?因为有了不确定性就赶忙要来祛除,你这还不说是守旧派?”
五条悟平静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。现在的他在听见“守旧派”三个字时就忍不住心生愠意,这在他以往开了六眼术式后是从没发生过的事,他的神色更冷了。
“还是说,你的改革只是喊喊口号,”加茂月行从被推出中重新站稳了身体,他略微歪了歪头:“也是,看一个人的立场不应该看他口中说了什么,而是要看他本身做了什么。”
“你做了什么?有创写出改革的条例,还是说推行了一些新的咒术界规则?”他面露疑惑。
“哦,都不是,你跑去咒术界高专当老师了。”他平静地说:“你什么也没做。用着第一人的身份,去和那些后一代的人混在了一起。”
“你想干什么?”加茂月行抬眼讽刺:“将希望放在下一代。我明白了,未来总是好的,你还是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的。”
“可是,如果连你这个自傲的‘最强’都做不到,凭什么你认为,那些下一代连你都不如的孩子们能做到?”他是真的很迷惑。
“而要做到那些,他们又要在这其中付出多少的代价?又要花费多久的时光?”加茂月行的目光宛如刺透了什么:“改革想要不流血?”他振振衣衫,悍然向前:“何等天真可笑的想法?”
“你还生活在六七岁吗?”他毫不留情地进行讽刺:“你要进行的改革,是小孩子家们的请客吃饭吗?你如果不让他们流血,就只会让你所寄予厚望的人在日后一代代地付出他们的血。你一时的软弱,自会有后来人付出代价。”
“一代人的事就要在一代解决,如果你真的要将所有的负担完全交给下辈,并美名其曰‘期望’,”他的脚步继续往前,在这一刻,原本心情始终平稳无波的五条悟,竟有了一种想要往后退出一步的冲动,“那我就只能说,这实在是一种懦夫的行为。”
五条悟的双眼猛然睁大。更大的波动以他们为中心爆发开来。无数的白骨的“游龙”一瞬间穿插而出,宛如那日的重现,还有那个白发傲然的身形踏足到了天空之上。汽车中的加茂家的司机完全不敢再待在原地了,他猛一蹬脚,车如离弦之箭一般从那个战场中飞速逃出,现场没有一人将视线投过来。
五条悟抿着嘴,他什么也没说。或许是此刻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吧。他从前从不将搅弄唇舌之辈看在眼中,但在今天,他第一次知道了,有人的话语如炙火之剑,一剑插入心中,是怎样的感受。
苍也飞了起来,他白色的衣服在风中纷飞,唇边溢出邪异的笑意,他阻挡在五条悟的身前,细长的手指做出一个诡异的手势,立于白骨的囚笼之中,犹如一地的主人,在面对着僭越的闯入者。
加茂月行这一次没有只站在身后,他伸出手,同样发动了自己的术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