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重霄言语不紧不慢,一双老眼之中,尽是看透世俗的通明。
“明知有埋伏,为何还要去?”姜重霄自问一记,沉吟许久,又继续道:“当初,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,我父王却回答我,边境数城,那里有我大炎万千子民,亦是我大炎底线,此事纵然蹊跷,但总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是真,我亦要前往,若果真是旁人圈套,我倒也放心了,至少边境万民无碍……实在不行,便以我这条命,换得大炎一朝安宁!”
“……”
此言一出,场上顿时陷入了死寂。
不仅是姜重云,沈山海亦愣在了原地。
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。
用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,只为一群与他无关的天民死活。
亦或者说,当时的姜溟心知肚明,因为太子之位,姜寰早就将之视为眼中钉,他与对方,几乎不死不休。
若是自己去了,外族入侵一事便是圈套,若是他不去,此事只怕终会变成事实……
人无伤虎意,虎有害人心!姜寰,不会放过他的!
而二人相争,只会祸及黎民百姓,他不愿为之。
将苍生的性命,立于自己的性命之上,何其伟大?
“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”得知此等原委之后,姜重云登时失了神:“分明是我父亲运筹帷幄,智计无双,才杀了那姜溟,得了太子之位……你之所说,绝无可能!”
若是真相真是如同姜重霄所言,那昔年姜溟之死,并非是姜寰自身的杰作,从某种角度上而言,姜溟乃是自行赴死,至于姜寰的太子之位,亦只不过是捡来的罢了。
他一直以为,自己的父亲文武双全,乃是凭本事与算计才坐上了太子之位。
但如今看来,比起赴死的姜溟,他的父亲简直平庸到了极致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姜重云依旧重复着不可能三字,旋即,他又想到了什么,又道:“你若早知这等原委,为何没有告诉祖父陛下?”
姜重霄笑得更是不屑:“姜重云!说你蠢,倒是一点儿没错,我父已死,木已成舟!陛下他不是不知道,不过是装糊涂罢了,如你所说,帝王之家,太多的权衡与利弊,真正的仁义道德,反而成了最大的弱点,我纵然将真相公之于众,不仅无法替父昭雪,反而会惹得尔等小人报复,我为何要说?”
此刻,姜重云的眼睛骤然瞪大,与姜重霄四目相对间,他只觉在他面前的并非是一个年迈的儒生,而是一个隐忍在暗处的猛兽,稍有不慎,便会将之吞噬殆尽。
“你……你这些年里,之所以隐忍不出!就是为了有一天,能找我们报仇!你其实……什么都知道……”
“又错了!”姜重霄缓缓起身,负手而立,语气之中,满是恨铁不成钢的鄙夷:“我从未恨过你们,亦或者说,我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人,父王是为了黎民苍生,心中理想,舍身取义,他死得其所,你们,根本不值得我去恨!我只是不理解,为何父亲要如此执着于苍生性命,我知道,这世间无人能够给我答案,于是我将自己埋入了书海之中,妄图从古往今来,万千大儒的智慧之中寻到答案,时间过得真快啊……这一去,已是万载……”
姜重霄的言语间有着一种独特的沧桑,其浑身上下,亦有一种岁月的气息,比之一些活了数十万年的老怪物还要浓厚。